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莠(3 / 3)

囊上绣了一片莠草,司衣监的绣工尚可入眼。

寒冬逼近,刑国位北,檐下冰棱三尺,檐上柳絮飘飞。

莠伸出手,几片雪花落在手掌中,消融。

“荷姐姐,这是什么?”

“雪,雪花。”阎荷拂去他身上的雪,拿出一件小袄。

“唔?”莠疑惑地看着他的“同类”,嘟囔着“雪花是什么花”。

小袄的针脚还算细密整齐,领口镶了一圈雪白狐狸毛,衣摆的青色滚边上绣了一株莠草爬至腰间。

“第一次做绣工,这件小袄喜欢吗小尾巴?”阎荷语气淡淡的,仿佛只是随意问问。

莠乖乖让她套上,脸蛋掩在狐狸毛里,北风染出来的红晕宛如桃杏。

“喜欢,荷姐姐太厉害啦!”他眨眨眼,长长的眼睫上像落了蝴蝶,颤动着,眼睫下的瞳仁漆黑灵动。

阎荷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,忘了被她浪费的一堆针脚蹩脚的软烟罗锦,面不改色地点头,“未想我这绣工也有些许天赋。”

莠摘下腰上的一片荷花花瓣,变戏法般,花瓣化作阎荷一个手掌大小,晶莹的花露从花瓣里沁出。

他两只手举着花瓣,“花露,甜甜的。”

寒客说和朋友要有福同享。

入口甜腻,阎荷看着小妖怪亮亮的眼睛,违心地夸赞:“好喝。”

随后,一饮而尽。

“诶?诶!”莠扒着花瓣,杏眼圆瞪,“花露要小口小口品尝呀,你这是那个什么什么牛……”

“牛嚼牡丹。”阎荷忍俊不禁,“荷姐姐错了,小尾巴你大人不计小人过。”

“好嘛。”莠决定大度地原谅她。

回去再“敲诈”寒客好了。

圆月渐渐隐去,这一小方天地又重回寂静。

直到一只毛色斑驳的海东青扑棱着翅膀落在阎荷肩头。

她从鹰爪下取下信,面色沉沉。

“当真药石罔效了么……”

她天生有疾,生死由天,照样打马扬鞭恣意风流。

不在意才能将生死之事看得云淡风轻。偏偏,偏偏在最后几年遇上她的缘。

割不下,舍不得,所求皆为虚妄。

意外之喜是成年的花灵能够自由出入玉英之国,不再被月圆之夜束缚。

“荷姐姐,刑国好大好大呀,槐花糕、桂花糕、茯苓糕、松子穰、米酒酿……都超级超级好吃!”

小妖怪用手比划着,笑得眼儿弯弯。

她的小尾巴终于成年了。

阎荷抹去他嘴角的残渣,“带你吃个够,银子管够。”

带你看遍河山,吃尽天下美食。

……

脚步声,哭喊声,仆人乱作一团。

莠握着阎荷的手指,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。

“下次见,荷姐姐。”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。

死亡于花灵而言从来不是终点,他们珍惜一段缘分,却不会为缘散而烦恼。

毕竟,几日,几年,亦或是几十年,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都显得太过短暂了。

“下次见,小尾巴。”

阎荷手指虚握着,无声地张开嘴,除了她,没人看见这只花灵,没人听见花灵的声音。

花灵消失了。

“全都滚出去。”阎荷平静地吩咐。

所有的声音远去,咳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手中的莠草。

下次见面小尾巴肯定会撅着嘴撒娇,埋怨她弄脏了他送的莠草。

她面色平静,嘴角甚至带着微笑——他们约好了下次见。

阎荷闭上双眼时,莠草便化作飞灰。

元历四百二十六年,临安帝姬薨。

……

入眼是繁花,小小的妖怪抱着莠草扑进她怀里,软软地撒娇。

“荷姐姐,你再不来我都要把你忘啦。”

“但是我没有忘记朋友间的约定哦。”

梦了千百遍的灵,唤了千万次的名,阎荷张开嘴,“小尾巴。”

一切仿佛自然而然。

我早已在梦中遇你千百回,即使今生初见。

是和心上人的约定,谁要做朋友啊。

笨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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