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疆国姓独孤。”
接下来李镜心的回话印证了聂青湄的猜想。
“前朝还不存在的南疆,为何在大周建国十年后成功统一南部,还能稳当传宗百年。师弟,接下来我就给你讲讲这个故事。”
李镜心还有一大缺点,就是爱长篇大论,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,复杂的东西更复杂化。
如果不是聂青湄当真想知道真相,怕不是要像从前一样把他丢出去。
“从前呢,有一个夏侯氏,一个独孤氏,他们成功推翻暴政,建立大周。可是他们的联盟并不稳固,夏侯氏想着怎么鸟尽弓藏,独孤氏想着怎么防止夏侯氏卸磨杀驴。于是,独孤氏中一人在家族蒙受大难的时候,愤愤不平说了一句要是当时登基的是他独孤氏,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如履薄冰,进退维谷了。他一席话,却给了独孤家另一条生路。独孤氏决定分宗远走南疆……建立新政权,蚕食大周。”
李镜心越说越起劲,“独孤氏破釜沉舟,死在前往南疆路上的族人不计其数。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,带着独孤家的大半财富,他们教会这里的原住民耕织,读书,甚至传教,独孤氏原是南地神女的人间子嗣,他们接到神女的神启,从北地学会精良的知识,再将它们带回南疆,让南疆子民都开慧,接受神女的辉光。”
“南疆独孤和大周独孤的联系从没断过。大周独孤优秀的宗子都被送到南疆……他们和南疆出生的独孤一样拥有继承权。”
“安贵妃的哥哥能继承王位,也得益于此。他得知妹妹病逝,悲痛不已,催着我把独孤罗隐,也就是夏侯御衡接回来。”
“不枉我撬了这么多年墙角,终于不负王上所托。”
夏侯御衡默认了他所说的一切。他又看向聂青湄,眼神中带着一点哀叹,一点怜惜。
而聂青湄却正沉浸在这浩大的信息量中,浑然不知。
所说聂青湄是浑然天成的戏骨,夏侯御衡未尝不能与他一争高下。他的偏爱如此明目张胆,真情流露,连聂青湄都被骗得下意识觉得此人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。
就是这般天字一号的痴情种,在心上人挡了自己的称帝之路时,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联合其他势力,对心上人刀剑相向。
最冷酷的帝王和最歇斯底里的妃子,共同造就了现在的夏侯御衡。
李镜心知道,他一定能笑到最后,也一定会完成安贵妃独孤御周的遗愿。
……
夏侯御衡不再理会聂青湄,而是径直走向伤痕累累的百悠。
他面无表情,周围的气压骤降却在昭示着他此时正气愤不已。这种愤怒缘何而来,夏侯御衡也不是特别清楚。
他现在只觉得百悠残破不堪的身躯格外刺眼。没有来的恼怒让他下意识想责备百悠。而百悠也在此时幽幽转醒,他黑漆漆的眼睛还有刚醒来的茫然。
“属下没能完成任务,请主上赐罪。”
百悠的声音比弹棉花还难听。
夏侯御衡不禁想笑,转瞬又把笑意憋回去,露出更寒肃的表情:“对,办事不力,松弛懈怠,还要孤亲自来捞你。”
他解开百悠身上的枷锁,同时拔除那两枚寒钉。这次伤势比以往都重,看来得养几天了,夏侯御衡顺势抱起百悠,将罩衣盖在他身上。
“属下可以自己走。”
百悠惶恐万分。
夏侯御衡斩钉截铁道:“躺着!孤还要赶路,不能被一个伤患拖慢脚步。”
百悠幽幽闭上嘴。
“主上慢走,我还需在此与师弟一叙旧情。”
跨步上阶的夏侯御衡首肯,“给你一刻钟。”
外头阳光正盛,百悠不着痕迹地缩进罩衣中,他不习惯出现在青天白日里,更何况他的脸上还没戴面具。
夏侯御衡很快发现他的小动作,环住他的手臂轻轻抬高,宽大的袖子很快遮去大半日光。
回到客栈还有一段路。
夏侯御衡问:“百悠,你后悔成为孤的影卫吗?”
一路上,夏侯御衡的心绪愈发杂乱,他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遍自己看到百悠尸体的场景……这些思绪以后都汇成一个问题:修炼血影秘法,变成满手血腥的影卫,在他身边过得猪狗不如,乃至最后丢了性命,百悠会后悔吗?
百悠一愣,片刻,给出一个无可指摘的回答:“属下不敢。”
苏伯淳的剑很快——寒光现,喉间一线,一人轰然倒塌。
苏伯淳的身体很冷——妻子抱着满身伤痕的挚友,泪真实,爱挚诚,开闭的嘴唇都是那人名字的形状,竟没有半分他的容身之所。
他伸出手,同样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手,靠近,原先触手可及的白净脸庞——结果,妻子却用含恨的眼看他,瞪他,侧脸到另一旁躲避他。
“我……”
他想说些什么,声带却像被钉上木板,声音呕哑,话语堵塞。面对拥抱他人的妻子,竟半天说不出一句——指责,挽留,愤怒,求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