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安怀坐立难安,随着北越都府愈来愈近,日益焦躁,镇北侯府很可能会是他一生的牢笼。
沉云之当然察觉到他不稳定的情绪,不过他的症结正是她,而她不可能放开他,所以只能对他眼中的痛恨视若无睹。
就在即将抵达都府的前一天,卫安怀突然平静下来,又恢复到从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,公子孤傲,鸾姿凤态,不可亲附。
这是给自己建立好心理防御机制,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了。
沉云之望着檐下傲然屹立的人影,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,不可否认,她对他起了怜惜之心。他是如此的出色,让人难以心如止水,而她却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将他拉入自己的世界,使他遭受折辱。
她知道他深受儒家正统的熏陶,以他的性情而言,她并非他心仪的良人,他很可能会在她恣意的爱欲中被毁掉。
但是沉云之不后悔,既已落子,就不该有悔。她这漫长的一生,望不见终点,这或许她唯一的心动,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他陪她走过这漫漫的岁月长河。
沉云之见随从将行礼收拾妥当了,走到卫安怀喊道:“走罢。”
黑纱之下,卫安怀眉眼闪过一丝不耐抗拒,但形势比人强,锁链仍在,他拉不下面子跟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,任由沉云之抱起了他。
两人步入了这片天地的无边风雪之中。
镇北侯府依旧井然有序,听闻侯爷回来了,替身差点哭出来,天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。
战战兢兢的,生怕露陷,将侯爷不在北越的消息走漏了,给侯爷带来危险,虽对外说闭关了,但新春佳节,下属拜年和一些重要宴会却不能避开,每次总有将领喝高了,要与她比划比划。
天可怜见的,她哪有侯爷那么变态的武力值,力压群雄。万幸,她终于要结束这水深火热的日子了。
为了好好养她的小夫君,沉云之在主院的东边另起了一处院子,命名为栖子堂,愿他心得安宁。
白墙红柱,院墙高耸,园中春冬未过,花树数枝,仅有寒梅怒放,粉白二色满缀枝头,冷香袭人。
卫安怀无暇他顾,他回头望着缓缓合上的院门,想要冲出去,但他知道不可能,院外那一层层耸立的白墙,一队队精良的府兵,早已隔绝了他的希望。
卫安怀心中苦闷,抬头对沉云之不客气:“现在我已插翅难逃,你何必还锁着我,还有把我放下。”
沉云之笑了笑,把人往怀里按了按,问他:“莲慈,你看这影壁如何?”
卫安怀想从她怀里挣脱下来,被沉云之死死按住不能动弹,他不得不向那影壁看去。
这一看,奇怪的很,大多数人家影壁的图案要么是福禄寿三星,要么是花中四君子,抑或是鲤跃龙门,云松仙鹤等等,大都寓意吉祥,或托物言志。
而面前这块影壁之上则明晃晃地雕着一匹栩栩如生的狼,凶神恶煞的,狼俯卧于水边,探头细嗅一株亭亭净植迎风怒放的莲花。
卫安怀神情微妙,他想到沉云之给他起的字,又仔细看了那狼,似有所悟,又怒又惧,这人真是行事放肆,竟将自己的心思这样展示出来,他要怎样才能挣脱出这困局。
卫安怀心底不愉,更不愿给沉云之好脸色,咬牙切齿挤出了几个字:“甚丑。”浮雕是,人心亦是。
“哦,那看来莲慈还尚不知这方浮雕的妙处所在,不过你以后在这里久住,可以细细探研。”轻微的笑意里夹杂着几分自得。
卫安怀神色更为冷漠,他哪里不知道这女人在逗弄他,他不会如她所愿。
外面寒风凛冽,而卫安怀的身体并未大好,沉云之没有多加停留,直接抱着他步入正房之中。
房中铺陈的家具,出乎卫安怀的意料,目之所及,皆是紫檀,紫檀木珍贵且稀少,百年不能成材,中原稀少,几乎依赖海外进贡或专门采买,除了皇族,很少有高门富户能有如此大手笔。
虽说沉云之是镇北侯,但她是北越的镇北侯啊。
他幼年时印象最深刻的是沉涛当年为北越军饷年年上书,言将士无衣无粮,啃树皮睡稻草,饥寒困苦不堪,病饿而死的将士连年增多,皇帝耽于享乐,对沉涛的血书不予理会,沉涛还为此在宫门前哭求,闹得沸沸扬扬,天下非议四起,皇上为平息不满才补足了北越当年的军饷。
这才多少年,镇北侯府竟有如此财力,不该啊,北越连年战乱,田地贫瘠,高山峻岭,人口稀少,就算沉云之励精图治,也很难在短短几年内敛财到这个地步。
更别提那珠帘上斗大的珍珠,墙上的古画,以浣花锦为缎面织成的各色小动物,紫檀屏风上小狼戏球图活灵活现,惟妙惟肖,那是苏绣。
房中暖烘烘的,卫安怀进门没多久,就想把身上的狐裘丢开,温度升得这么快,这房子应该不止只有地龙,恐怕四面都砌了火墙。房间里香味愈发浓重了,芬芳馥郁,卫安怀哑口无言,上等香料很是昂贵,价比黄金,就算是他外祖家和卫家鼎盛的时候,也没有这么用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