悲
求得求不得,令人执迷。
但更多的人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。从未得到,也就无从想象。
檀妙怜无法想象不是傀儡的薛原,因而于异常发生之初清醒。
傀儡好像为薛原、傀儡之间的区别很是烦恼,但她不在乎。她只知道,傀儡就是薛原。
她亲手制作了他,她亲手杀了他。她甚至还记得他心脏裂口上那一道深刻的伤,当鲜血泵出来的时候,心脏的瓣膜还在翕动。
她佯装不知,默默观察。半截的美梦让薛原知道了她是阿檀。她无法遮掩,只笑薛原仍然不知道:她杀了他。
第二天的清晨,她从宿幽台薛原的静室里醒来,傀儡不,薛原在抚摸她的发顶。
她把手放在他心口,他没有冷了脸色,也没有躲避。
她越来越盼望着他得知杀身之仇的那一天。她想看他对她刀剑相向说不定会杀了她复仇。
她颤了一下。
傀儡看到她有些兴奋的眸光。他仍然叫她:主人。
檀妙怜推开了他。
她来到窗边,看到了阿檀的墓碑。
这里不是环境,这里是现实。
凭虚图的神通,纸天之下,无中生有,虚象为实。一个梦想成真的真实世界,这神器神在实现。
空气中还有未曾散去的硝烟,昨夜放了烟火,今早格外清寂。
百炼堂里挤满了识字的孩子,她看到了阿檀,年轻美丽的容貌,灵动的神情,泛着灵光的身影。
师兄师姐们的小师妹。她与万华音同行,而夏枯荣跟在后面喃喃:成功了,小师妹回来了。
她成了凭虚图的器灵,以后,可以永远和我们在一起。
三年未笑过的万华音,脸上终于重现了一个微微的笑弧。
遣散的凡人重归故里,赤野再次熙熙攘攘,曾经西极最大的都城,在这一日复苏。在所有人的记忆里,一切都正常合理,充满了希望。
原本好好待在檀妙怜储物袋中的凭虚图,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。
我还道我骗了她她摇头笑,竟是她骗了我。
五十三年前凭虚图认主,跟在她身边模仿了五十年。如今,它变为阿檀的模样,取而代之。什么神器再一次认主,不过是凭虚图器灵为了从她身边逃离、名正言顺出现,自导自演的一场戏。
一切天衣无缝,美好得让人无从追究。
师姐,我还想去陈记绣坊裁一身紫衣,就是我以前最喜欢的那种样式。器灵要求着,神情与那些年的往日并无二致,还有我最喜欢吃的和顺记点心
万华音含笑点头,一一应允。
檀妙怜不再隐匿身形,带着薛原出现。
原本围在赤野外的三千傀儡,因为凭虚图这番动作不知所踪,但她当坏人的心太迫切,等待不了一时半刻。
假的就是假的,假的就该毁掉。
你们怎么在这儿这么自在?她笑着用手中的檀香扇扇风,声音轻佻充满恶意,赤野是我的。
夏枯荣的神情一时停滞了半刻。
万华音凝眸望去,脸上的笑意消失了。
阿檀模样的器灵脸上白了一瞬,说:魔物!
檀妙怜身形一闪,展开扇面托了托那张熟悉的小脸,在万华音的琴弦闪过之前退回原处:害怕了吗?
那是夏枯荣却直愣愣地瞪着她身后的傀儡,打断了她,仿佛大受打击,师父入魔了!
檀妙怜叹气,不乏嘲讽地说:又要再来一遍赤野是我的。
她将扇面合拢,握住扇子的姿势,好像握住剑柄一般。
赤野曾经的同门围了上来,她微微一笑:愿与一战。
赤野自然是她的。
扇子尾部延长出剑身,长剑在手,她暗道:这可是杀死薛原的剑。
什么仙魔鬼神皆尽可斩!
檀妙怜很久没有这样畅快。魔界众人皆知,天魔女擅幻术,擅阵法,擅魅惑,擅制傀儡。但幼年回到魔界的那些年,她是打下来的天魔宫。
赤野处于劣势。凭虚图器灵的眼睛深处浮现出白纸的色泽,但很快,她想通了什么,脸上隐约的怒意一扫而光。
她有些期待地望向西方。
在那里,被事先命令过的掌镜魔女阿芙蓉,已经布好了魔界的传送阵。魔界大军已赶来。
黑云滚滚,气势恢恢。
打吧,打吧。檀妙怜在器灵身边小声低语,打到最后,魔女终是魔女,我才是大家的阿檀。
器灵悚然一惊,惊骇于被她说破了心声。
器灵不要什么安稳的赤野,它只要当永远不会被戳破的、完完整整的阿檀。
幻境已经让人厌倦。在器灵发动神通再一次将众人迷惑之前,檀妙怜手中的剑斜向纸天。
你自做你的阿檀。
纸裂之声传来,器灵的身形模糊巨变,过分苍白的天空撕裂一道湛湛的蓝,那蓝色越来越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