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许,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是女的,所以我知道。”
贺图南觉得被冒犯,那种即使家中有丑闻也不该被外人点出的微妙反感,他并没挂脸上。
“我可没说说贺叔叔一定会怎么样,毕竟我也不了解你父母之间的感情,只是希望,你发现不对头时,应该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家,你维护好了,贺叔叔才能继续对展颜好,不是吗?”孙晚秋半真半假瞧他一眼,“小心别人抢你爸爸。”
孙晚秋简直是一头大号狐狸。
贺图南凝视她片刻,忽然一笑:“多谢提醒。”
飞虫依旧绕着人盘旋,盛夏的夜,如此漫长。
家里,贺以诚很闲适地跟展颜聊着天,没有第三个人,这样的相处他很满意,他可以和她谈些稍微深点的东西,而不仅仅局限于“想吃什么?”“学习累吗?”“这次考的不错,有进步。”
“你的好朋友很聪明,很机灵,一直跟她这么好吗?”他循循善诱地开了个头。
展颜怀里搂着她的毛绒熊,被这么一问,显然触动什么。
“我们从小就是同学,贺叔叔,以前,我跟她都是班里成绩好的那种学生,但现在,我觉得我跟她差距越来越大,而且,我追不上她,好像那些题目,她天生就会,苏老师说我是‘还算开窍’,但说孙晚秋就是‘太聪明’了,我还暗暗不服气过,现在服气了。”
贺以诚本就是因为她跟太聪明的女孩子做朋友而担忧,此刻,听她说出来,笑眼温柔,声音比眼睛还要温柔:
“她是聪明,但世上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了吗?当然有,比聪明,是没有上限的,每个人努力做好自己能力之内的事,就非常了不起了。即使没做好,又有什么关系呢?难道生活中都会事事如意?那一定是神仙。”
展颜许久没和她的贺叔叔这样交流了,她望着他,俨然又想起他第一次点透她心里秘密的时刻。
那样的时刻,她以为只有一次,其实不然,只要她愿意。
“贺叔叔,你也有不如意的事情吗?”
“有,”贺以诚低眸一笑,缓缓翘起腿,“我说过,有些事,人是没有办法的。”
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:“我都没问过你,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?”他面对孙晚秋那一脸蓬勃的询问,意识到,他还不知道展颜想要什么。
这个问题,对于十六岁的她来说,似乎太大。
“我来城里,发现学校的教学楼图书馆都很宽敞明亮,贺叔叔的家,也又干净又舒服,我有时候想,自己要是能设计出这样的房子,让大家待的高兴就好了,”展颜有点羞赧,“其实,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,但我知道,我心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。”
贺以诚沉沉问:“什么样的呢?”
展颜起开,跑到屋里把《论语》拿来,贺以诚见到书的封面笑了,他见过很多孩子,他们向往美国,向往一切繁华的,未知的东西。
可展颜拿了本《论语》向他跑过来。
“贺叔叔你看。”她有种自信,或者说,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对贺以诚的信赖,他绝对不会嘲笑她。
“孔子让他的学生们各言其志,子路要治理千乘之国,冉有说他治理小国就好,公西华呢,他说他要学宗庙之事,只有曾皙说……”
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贺以诚熟极而流接上了,他含笑抬头,“孔子说,我和你一样。”
展颜惊喜地怔在原地。
“贺叔叔,你也会背这个?”
贺以诚没告诉她,他和她的妈妈一起探讨过这一段,后来,他成了精明的商人,明秀早亡于乡野。
他几乎要流出眼泪,但面带微笑。
“我就想吹着春风,唱唱歌,”展颜很快犹豫起来,“丁老师在课堂上问过我们理想,我读这段,同学们都不以为然,他们说我是田园派,我不是田园派,我知道田园不是这样的。”
贺以诚沉思般看着她:“是哪样?”
“要干农活,没钱念书十七八岁就要嫁人,生孩子,然后接着干活,生病了也不能住城里的医院,死了就死了,办过丧事,大家很快就会忘记这么个人,因为大家还得干活。我觉得,曾皙说的,一定比这个好,所以他的老师才会赞同他。”
贺以诚一直这么认真地注视着她,聆听着,让展颜觉得,她和他是平等的,他不把她的话当作一个小孩子的呓语和白日梦,她受到了极大的尊重,并为此感到满足。
“贺叔叔,你觉得我是田园派吗?”
贺以诚笑了:“你什么派都不是,你只是向往一种很自由很幸福的生活状态,往大了说,这需要国家安定富强,往小了说,这需要个人的奋斗。”
贺叔叔又把她脑子里朦胧想的,期盼的,说了出来。
她安静地冲他笑笑。
贺叔叔是理想的“爸爸”,但她绝对不会把他看作是爸爸,那是一种倔强的坚持,没有原因。
等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