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尔斯没有听从父亲临终的遗言,他留下了曾经苏格兰那座小教堂里神父的命,并将他接往了伦敦,安顿在不起眼的克利索尔教堂。查尔斯偶尔会来这里祷告,也许他需要一个曾经知道他过往的人,好证明夏莱确实存在过。
查尔斯不去威斯敏斯特教堂,因为那里安放着先王后卡洛琳的遗体,他也不去圣乔治教堂,因为那里葬着父亲詹姆士一世。当他再一次踏进克利索尔,神父似乎知道他为何而来。
“国王陛下,我该去侍奉天主了,我的生命早在多年前就该终结,多行的这段路是主的恩赐也是我的罪与罚。”年迈的神父一身黑袍,一如多年前。他神情平静,似乎已经为此刻准备多时。
查尔斯摇头:“不,神父。”他不是来杀人灭口的,他只是……不愿相信。
“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,业火终会焚身。夏莱,天主在召唤我了。”
威廉将查尔斯眼里的决绝看得清楚,他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回答“是”,那么查尔斯真的会立刻写下退位诏书。
查尔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,继续自言自语:“只要你说不是,我就相信。如果你想要我死,我可以立刻从这里跳下去。”查尔斯眼里闪动着不愿意落下的泪水,细软的金发搭落在眼尾,令那双绿眼睛看起来如琉璃般易碎。
查尔斯的精神状态很不好,更何况他的疯劲威廉早在他用匕首扎伤自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。因此威廉不怀疑,如果自己承认,查尔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从三层高的窗台一跃而下。
“不是。”威廉艰涩地开口,尽管他根本不想辩解。
查尔斯似得了什么保证一样,衝过来抱住了威廉,在他的胸口终于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。他的臣民反对他,用出生攻击他,要他退位让他下台。这些都没什么,只要威廉还和他站在一起,查尔斯就什么都不怕。
国王演说
查尔斯用力地抱着威廉,抱得很紧。可能没有人知道,也没有人会理解,查尔斯抱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。威廉是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予他感情的人,是他全部的友情,亲情和爱情。
如果失去了威廉,星光不再熠熠,太阳也将黯淡,王权皇位对查尔斯来说不过是种负累。查尔斯承认,他没有威廉那么高尚,他努力地做好一个君王,并不是怀有多么悲天悯人的高尚理想,他只不过是想做好威廉教给他的事,一位贵族应当承担的责任。
“我没有害过你姐姐。”查尔斯哽咽了,他之前一直在强撑,在得到威廉的否认之后才仿佛可以重新呼吸。他此前从来没有向威廉坦露过这件事,就如同威廉不想向他解释一样,他希望对方相信他,发自内心地无条件地信任他。
“我知道。”威廉缓缓抬手,放到查尔斯抽动的背上。抱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,查尔斯的背上也没有什么温度。威廉将他揽在怀里,身后窗外的寒风将查尔斯整个人吹得冰凉。
虽然当年流言四起,说王储查尔斯害怕有新的继承人出生才致王后几番流产。但威廉知道事实的真相,他姐姐在信里曾对他述说过,而这些信件因为他出征在海上,直到索菲亚去世威廉退役后才交到他的手上。
年轻的索菲亚嫁给了国王詹姆士,最早她没有身份与头衔只是住在皇宫里。直到西班牙的舰队扣响了英格兰的大门,国王才正式迎娶新的王后。尽管国王詹姆士接回了继承人查尔斯,并对外宣称他正统王储的身份。但他仍然介意于查尔斯生母低贱的血统,于是希望新的王后赶快再多生几个孩子。
索菲亚没多久就怀了孕,可惜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流产了。原因是国王在她孕期仍然不加以节製,在一次行房后索菲亚果然出血,孩子没有保住。之后国王似乎也后悔自己的莽撞,不等王后休养好身体,就想她赶紧再怀上孩子。于是这么恶性循环,索菲亚的身体越来越差,根本就留不住胎儿。
年轻的女孩被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在三年里反覆致孕又流产,最终死于产褥热。
这一夜,威廉留宿在圣詹姆士宫,查尔斯像个孩子一般缩在他的怀里终于入睡,而他听见广场上的喧闹声直到夜半不息。
第二天,威廉醒来的时候发现臂弯已经空了,他心慌地坐起来,正好瞧见查尔斯从外面进来。他一身纯白与浅金交织的礼服笔挺,昨晚失魂落魄的脆弱样子早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君王的高贵沉稳。查尔斯见威廉醒了,侧身回头吩咐了几句,然后走进来,替他拉开之前的挡光窗帘。
阳光普照,昨夜混乱的夜晚仿佛只是一场噩梦。查尔斯微笑着问他:“还睡得惯吗?”算起来,这还是威廉头一次在他寝宫过夜,之前对方总是太在意外界的传言,从来不肯留宿在王宫。
“嗯。”威廉捋了一把头髮,或许是他自己绷得太紧了,查尔斯生于皇室,他一路坎坷走来,从乡野到王储再到国王,他不是弱不禁风的花草,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败。
“噢,小威廉起立了呢?是在抗议昨晚没有照顾到它吗?”查尔斯凑过来,俏皮地开起了玩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