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边的话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,柏朝也搂住他,轻声说:“所幸,柏志明害怕漏油的油箱爆炸,没敢靠近车子,隔了一段距离点火,没发现车里少了人……后来警察和你外公都来了,灭火后发现少了我,就在周围到处搜寻,终于找到了我。”
“我当时没有看清凶手的样子,而且受惊过度,胡言乱语,警察怀疑我只是把路过的农民臆想成了凶手。外公提出带我去医院休养,先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,等风头过去再正式领养我,否则万一真的有凶手,对方知道有条漏网之鱼,很可能会对我不利。”
“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之一是彭局长……他那会儿还不是局长,但他很有魄力,力排众议,说服了他的领导,于是我就住进了医院的单人间,一住就是两年……直到遇见你。”
虞度秋在他怀里抬起头:“我们第一次见面,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,是外公告诉你的吗?”
柏朝抱着他轻轻地摇晃,像是随风起舞:“嗯,外公跟我说了你的遭遇,想让我跟你交朋友,但我没兴趣,我喜欢一个人待着。”
虞度秋笑道:“最后还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。”
柏朝也笑笑,偏头亲了他一下,没告诉他,那天晚上自己爬到四楼的窗外,原本打算做什么。
他们相遇在了最需要彼此的时刻。
像两簇微弱的烛火,在幽静的夜里独自燃烧,光线甚至不够照亮自己。可当他们依偎在彼此身旁时,却都获得了温暖与慰藉。
“我回去要好好说说外公。”虞度秋愤愤不平道,“他居然允许你翻窗户,万一掉下去怎么办?还有,把一个小孩送到仇家手里也太没人性了……”
柏朝轻轻掩住了他的嘴:“没有,这些都是我要求的,他管不住我,只好尽量帮我。外公人很好,这些年,多亏了他告诉我你的近况和行程安排,我才能一直关注你。”
“我猜你肯定没告诉他,你在柏志明手底下吃了多少苦,否则他抢也要把你抓回来。”
“是的,外公一直希望我回到他身边去,是我不听话。”
“你才知道你不听话啊。”虞度秋搂紧他,“以后别乱跑了。”
他们抱了许久,田埂边的农民们都不聊天了,稀奇地望着他们,嘴上说着带口音的本地话,隐约能听出一些调侃。
柏朝脸皮薄,架不住那么多人围观议论,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,小声说:“好了,该坦白的都对你坦白了,怕你不信,我还去搜集了证据…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,只来得及找到当时的住院单,喏,我没有骗你。”
虞度秋看都没看,将纸塞回他的衣兜:“我信你。就算你骗我也无所谓,我早就不在乎了。我还宁可你骗我、告诉我你其实没那么惨呢。”
柏朝笑了笑:“不惨,遇到你,我很幸运。走吧,我们回去了,再不走,全村的人都要过来看我们了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虞度秋蹲下,将手中的风车插入了土壤中,起身拍了拍手,“送给你妹妹,等到扫墓的时候,再给她买个更大更漂亮的。”
小小的风车不知疲倦地旋转着,直到他们离开很远,也能听到风中传来欢快的扇动声。
重新坐入车内,他们往下山的路开,逐渐汇入主干道,恰好路过刚才在山下看见的那段围栏。
柏朝没说什么,开出几百米后,突然一本正经地说:“其实我前阵子有在配合警方调查当年事故的起因,裴先勇总算招了——柏志明持枪威胁一个村民站在路中央,本想逼停我们家的车,结果那人看见车来了吓得乱蹿。我妈为了躲避他,不小心冲出了护栏。”
但即便没有发生车祸,一旦柏志明成功逼停他们的车,他们全家也难逃一死。
虞度秋看着他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,思索片刻,说:“你其实不想带我来这里,也不想告诉我这些的,对吗?”
柏朝看似专心开着车,但嘴唇抿了抿,然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。
二十年来从未重新踏足过的案发现场,即便已经长出了生机勃勃的油菜花,掩盖了曾经的焦土与灰烬,可在柏朝眼中,那场触目惊心的大火恐怕燃烧至今,在心底烙下了无法磨灭的疤痕。
他不可能一下子抹除这道根深蒂固的疤痕,唯有花时间慢慢淡化它。
“对不起,害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。我不需要你坦白什么了,你也不需要再面对这些了。”虞度秋轻声道,“裴先勇的案子开庭的时候我会派律师去,你不需要出席,这个人,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了。”
柏朝安静了很久,直到车子开下山,驶上平坦的马路,终于低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,宝贝儿。”虞度秋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,手搭上他的肩膀,“以后我家就是你家,我爸妈就是你爸妈,差个妹妹……我跟老周说说,让小果当你干妹妹,这不就齐了吗?”
柏朝被逗笑:“那保国岂不是和小果一个辈分了?”
“我管他什么辈分,只要你高兴,他当你孙子都行。”
娄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