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晚间,边境,峰城。
军营主帐里,周天恩与萧言坐在帐内,烛火摇曳,前者正处理军务和宫中递来的奏疏,后者屈着左腿,弯着右腿,左手靠在左腿上拿着一瓶从天蕴楼买来的酒,不时饮一口,周遭还被十多瓶还未开封的酒给围住,一副间散江湖客的享受模样。
「斩允阿,你说,批奏疏有意思吗?」看着周天恩好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处理政务,萧言一边摇头一边感慨,周天恩连头也没抬,随口答:「没什么意思。不过有些事,总要有人去做。」
「有时我在想,也许流落江湖其实没什么不好,喝酒杀人,无拘无束,若我在云国宫廷里长大,可不就养成你这般无趣的性子?」许是酒气上涌,萧言的眼神有些迷离,不知所谓地笑起来,周天恩终于抬起头,似笑非笑回望,语气有森森的威胁之意开口:「我无趣?军营重地,不得饮酒。」
「你看!多无趣,真不知道洛霜姑娘是怎么受的了你的!」萧言无惧地笑起来,顺口调侃道,周天恩先是青筋微跳,而后眼神柔和下来,扬起嘴角,挑眉回应:「她不觉得我无趣。」
「嘖!多得瑟。」萧言看不下去地摇摇头,感叹道:「想你成婚那天还告诉我,这婚姻只是计划的一部份,就算洛可钦的女儿是残废也会娶她为妻,现在呢?」
「今时不同往日,如今,我是除了她,谁也不会娶。」周天恩回想起大婚之日少女如画般的容顏,思念自心湖探出水面,眼有柔情繾綣,信誓旦旦开口,萧言见状鸡皮疙瘩窜起,只觉斩允这辈子是完蛋了,那眼神,注定一辈子被吃死死,无出头天之日,他一方面为友人庆幸,一方面又有些嫌弃,吐槽道:「你还是继续改奏疏吧!」
可思念涌起后,竟似河水溃堤,不可自制地氾滥起来,此时的周天恩已无心批改奏疏,他拿起桌案上一只信封,心痒难耐地拆开,拿出信将内容又看了一遍,即使字字句句都已缠绕于心间,能轻易倒背如流,看完后,周天恩还是心情颇好地勾起嘴角。
「昨日送来的信,你已经看了几百遍了吧……每次看还都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,真的没救了。」萧言鄙夷周天恩一眼,夏虫不足以语冰,后者不想搭理未成婚者,想着-虹都与峰城的战报传递,若快马加鞭、日夜不休赶着,不须两日便可至,昨日收到的信,却是三日前她写的……
「真是太远了阿。」周天恩收起信感慨一声,再次提笔却不再批阅奏疏,而是亲手写了一封奏报上呈周允请朝廷尽快决议是否出兵云国,洋洋洒洒写完后,随即又拿出一张宣纸,提笔写下「吾妻洛霜」,轻轻扬起嘴角。
说到底,其实让朝廷定案是否出兵云国之事并不着急,周天恩还在等萧青宇的消息,可要有战报才能尽快拿到娇妻的信,只好假公济私一下。
萧言一见周天恩的模样便心中瞭然,也懒得再调侃,抬手喝了一口酒,忽地,耳力极佳的两人对望一眼,只因外头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,来人于帐外停下脚步,沉默一会儿才道:「主子。」
「进来吧。」认出此人是留在宫中照顾洛霜的属下,周天恩便放下心回应,见来人进帐后便双膝跪下,他放下手中的笔,瞇细眼问:「出什么事?」
双膝跪下,是做错事情时才会行的礼。周天恩想-他将之安排在洛霜身边,会出什么事?
面对周天恩的质问,来人浑身一颤,竟有些说不出话,萧言在一旁看着有些疑惑-此人名唤易天,以往做事颇为稳妥,这才被斩允留在宫中照料洛霜,怎么现在看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。
「要我问两遍吗?」周天恩凌厉目光落在跪在地上却半晌不言不语的易天身上,顿时没了耐心,语气森寒开口,在他这里,做错事就得罚,依情节轻重而处,乾脆俐落,最忌吞吞吐吐、不敢承担之人。
易天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口:「太子妃……歿了!」
帐内时光彷彿静止,寂静笼罩三人,萧言一愣,忽地站起身惊叫:「你说什么!谁死了?」
「昨日早上太子妃的生父至京兆尹府状告永安侯府,太子妃身世被皇帝所知,而后皇帝忽地派人搜玄寧殿,在太子妃那里找到毒害太子的证据,而后……被赐了一盏鹤顶红,废了太子妃位,已经送回永安侯府!」最难的话既已说出口,易天迅速冷静下来,条理清楚地解释,随后沉痛地磕了一下头,懊悔道:「一切发生的太快,属下不及阻止,便见太子妃的尸首被送出宫,属下无能!」
「什么乱七八糟的?太子妃生父怎么会……太子妃又怎么会毒害太子……」萧言不可置信瞪大眼,说至一半忽觉不对-斩允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?
视线望去,只见周天恩整个人如石化般一动不动,双眼没有往日的凌厉和威严,只剩无尽的茫然,竟透出几丝孩童般的矇懂和无措,他就这般疑惑不解地看着跪着的下属,因为下属说的话,他一句也没听懂。
「主……主子……」易天见周天恩一点反应也无,心中就愈是惴惴,只见主子良久才慢慢站起身,失魂落魄走向自己,就在易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