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霍夫曼照相馆做化妆师。”
&esp;&esp;“化妆师?”尤尔根眨了眨眼,“听起来和数学完全不一样。”
&esp;&esp;“本质上也是应用几何和色彩理论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&esp;&esp;尤尔根笑起来:“说得好!一切皆数学!
&esp;&esp;“尤尔根,伊丽莎白,你们暑期留在慕尼黑做研究?
&esp;&esp;“对,导师有个数论相关的项目,关于素数等差数列的。”尤尔根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,“你上次在柏林提到的关于高维推广中奇异结构复杂性的问题,我回去后和伊丽莎白讨论了很久。我们觉得,也许可以从筛法的角度重新构建……”
&esp;&esp;尤尔根跳跃的思维与伊丽莎白在旁边适时地修正和补充,讨论变得高效而深入。我分享了一些在柏林大学讲座和沙龙中接触到的新思想,他们则介绍了慕尼黑大学数学系近期的一些研究动态。
&esp;&esp;一小时后,尤尔根提议:“去喝一杯?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啤酒馆,气氛很轻松。”
&esp;&esp;伊丽莎白微微蹙眉:“不要去贝格勃劳凯勒。最近那里……不太平静。”
&esp;&esp;尤尔根摆手:“当然不去那儿。那里就成了某些人的圣地。我们去奥古斯汀啤酒馆,传统,游客多,反而安全。”
&esp;&esp;“贝格勃劳凯勒……”我想起1923年那里发生了一场暴动。当时我还在上小学,只记得大人们紧张的低语和街上突然增多的警察。现在,那里似乎成了某种极端思想的聚集地。
&esp;&esp;“我认识的一个叔叔让我少去那些地方。”我说。这是事实,表明立场,同时避免卷入。
&esp;&esp;奥古斯汀啤酒馆人声鼎沸,木制长桌旁坐满了各色客人。我们选了角落的位置,点了啤酒和小食。尤尔根喝了一大口啤酒,舒了口气:“有时候觉得,数学之外的世界越来越吵了。”
&esp;&esp;伊丽莎白转动着酒杯:“我父亲在报社工作,他说最近政治新闻的篇幅越来越大,观点也越来越……极端。”
&esp;&esp;“柏林也一样。”我说,“街头的口号,集会的喧嚣。但大学里暂时还算安静。”
&esp;&esp;“希望如此。”尤尔根摇头,“不过慕尼黑毕竟是……运动兴起的地方。大学里也有学生团体开始活跃,穿褐衫,喊口号。我们数学系还算好,哲学系和历史系那边争论得很厉害。”
&esp;&esp;伊丽莎白点了点头。“有些教授开始夹杂一些……与学术无关的评论。关于‘德意志科学’、‘纯粹性’之类的。”
&esp;&esp;“愚蠢。”尤尔根嗤之以鼻,“科学就是科学,哪来的‘德意志’或‘犹太’之分?爱因斯坦是犹太人,他的相对论难道是‘犹太物理学’?荒谬!”
&esp;&esp;“小声点。”伊丽莎白看了看周围。
&esp;&esp;“选择忽略噪音是最优策略。”我说,“专注可解决的问题。”
&esp;&esp;伊丽莎白看了我一眼,若有所思:“但有些噪音,可能会改变解决问题所依赖的公理体系。”
&esp;&esp;她说得对。如果整个社会的“公理”——基本的价值前提和规则,被暴力修改,那么即使是最纯粹的数学研究,也可能失去其赖以生存的土壤。冯·诺伊曼选择离开,或许正是基于这种计算。
&esp;&esp;“所以我们得在改变发生前,尽可能推进研究。”尤尔根举起酒杯,“为数学,为还能安静思考的日子。”
&esp;&esp;我们碰杯。啤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,伴随着啤酒馆里蒸腾的喧沸。
&esp;&esp;笑声、碰杯声、巴伐利亚民谣的片段,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和谐的激昂演讲余音。这些声波在空气中迭加、干涉,形成复杂的波形。
&esp;&esp;“所以,我们平常什么时候见面?露娜,你一般什么时候有时间。”伊丽莎白问我。
&esp;&esp;“霍夫曼先生让我周日休息。”
&esp;&esp;“那就周日上午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