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,他抬起头,向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。
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。
“哟,会给马看病,就踩到咱们脸上了……有辱斯文的东西。”
嘴上虽讥讽着,手却已拿了开来——为首的华奴起了身,悻悻地准备离去。青年前些日子很治好了几匹战马、又献上了防马瘟的法子,得了一位蒙族将军的青眼、要给他脱了奴隶的身份,因着这个,华奴们虽被斥了一句,却不敢像对待苏锦那样、合起伙来欺辱青年。
既耍不了威风也讨不了便宜,华奴们便骂骂咧咧地回了奴帐、把原本冲洗的活儿丢给这多管闲事的青年。青年倒并未嫌苏锦麻烦,更耐心地扶起了他,还特地捧了一抔清水给他漱了口后,才悄声道:
“陛下受苦了……”
这悄声的一句,却叫自来了蒙族后、再未被尊称过的苏锦手上一抖。只他素来稳得住,便借着漱口的姿势,问道:
“你是?”
这蒙族内应无故人,苏锦正纳罕,青年起身取了木瓢,从水桶舀出清水,轻柔地浇在了满是伤痕的苏锦身上。
“陛下去年在猎场时,曾问过我水患之事……”
这事苏锦倒有点子印象了。今年春狩时,锦帝还命人寻过这青年,却始终不得踪迹,不想竟在这里见面了。
“竟然是你……”
“陛下爱民如子,将我的过往听进心去……”
青年不敢停下手中的木瓢,唯恐被王卫看出了端倪,口上也继续道,
“只可恨……不知得罪了哪位大老爷,陛下回銮后不久,就把我绑了起来,先拷问是谁指使的我,我说不出,他们就趁夜把我沉了池塘……我不敢在京城附近待下去,就只好远走边境谋生,又碰上这蒙族……”
青年叹了口气,好在他会些给兽治病的本事,这才稍稍被蒙族当成人来待了。
“倒是朕……害了你……”
听完青年自上回春狩后的遭遇,苏锦沉默良久,缓缓地道了这么一句。青年这些日子也听说了陛下受的那些折辱,他是个知恩图报的,趁着给马治病的功夫,很是把蒙族的营帐看了个遍,今日既得见陛下,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所想的、逃命的法子道出了。
“……陛下只需如此,便可逃出生天了。”
青年浇完了最后一瓢清水,刚好也说完了他想了好几日的计策,他殷切地望着陛下,很想让陛下从了他的谋划。
牵犬礼在即,听说连那背主求荣的梁放都来观礼了——这于陛下、于华朝而言,都是奇耻大辱。青年一想到这里,就觉得心焦起来。
“陛下?”
清洗既毕,守在一旁的王卫便朝他们走了过来。青年见陛下仍眉头紧锁、踌躇不定的模样,忍不住开口再道。陛下抬首,却不说许与不许,而是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——
“说起来,朕还不知你……叫什么?”
王卫已近在咫尺。
一场国辱在所难免,青年甚是沮丧。只陛下所问,自有其深意,青年不敢耽误正事,连忙压低声音,在王卫行至最后一步前答道:
“我……叫弥生。”